文、摄影/周  翔

伏尔塔瓦河

布拉格是欧洲名城，捷克共和国首都，还是全球首个以一座城命名的世界文化遗产城市。

凝固的诗雕之城

布拉格依山傍水，宽阔的伏尔塔瓦河纵贯南北，自然地把城市分为东西两部：东部是平缓的盆地，由北向南坐落着两个广场，一座老城，一片新城；西部起伏的山岗上，耸立着古老的布拉格城堡。

我们在深秋之夜抵达布拉格。次日早起出门，发现街道上已薄薄地敷了一层雪。到底是高纬度地区，气候和我国的东北差不多。在访问开始前，且去附近的新城看看。说是新城，其实已有700多年历史。早在神圣罗马帝国查理四世时期，已经形成集市，核心是瓦茨拉夫大街以及周边区域。这条长750米、宽60米的繁华商业街北连老城区，向南拾级而上就是瓦茨拉夫广场。广场南端矗立着策马挥旗的瓦茨拉夫塑像，传说在波西米亚危难之际，勇敢的瓦茨拉夫挺身而出，赶赴山区唤醒多年沉睡的骑士大军，击退了强敌，瓦茨拉夫也因此被拥戴为波希米亚之王。雕像正对面，俯瞰瓦茨拉夫大街的是捷克国家博物馆，这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里，珍藏了历史、艺术、人类学、矿物学、植物学等方面近1400万件展品，常年吸引着研究者和国际游客。此时，离开馆还有两个小时，门前已经守候了许多参观者。

瓦茨拉夫广场

回头沿着广场向北，两侧是琳琅满目的商店和不同风味的餐馆，其中有华人开的粤菜馆、杭帮菜馆。广场中央是游客漫步的绿地和歇脚的长椅，此时游人稀少，略显冷清。晚上再经过这里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华灯璀璨，名车荟萃，游人如织，遭遇一场寒流，瓦茨拉夫广场打了个激灵，仿佛比往日更加兴奋。

老城是布拉格城的源头，老城广场见证了布拉格千年沧桑。从瓦茨拉夫大街穿过一条巷子，老城广场已在眼前。广场正中是一组巨大的青灰塑像，迎面挺立的长者一袭长袍，面容清癯，瞩目远方。他是马克思、恩格斯高度赞扬的捷克民族英雄、宗教改革家扬·胡斯。15世纪初，身为传教士的胡斯揭露天主教会占有大量土地，是一切罪恶之源，而德国贵族盘剥捷克人民，进一步加深了捷克民族苦难，从而大胆提出改革宗教、反对异族统治的主张。傲慢的罗马教廷盛怒之下，革除了胡斯教籍，以异端罪名判处胡斯极刑，活活将他烧死。胡斯的殉难引发了震撼全欧的捷克农民战争（史称胡斯战争），神圣罗马帝国和罗马教廷的统治遭受沉重打击。600多年后的1999年，罗马天主教会为对胡斯的极刑，作出正式道歉。

转向东南是老市政厅。从正面看，这组建筑有民居特点，又有官府色彩，应该是经历了年深日久，方才由民居升格为官府的，所以风格不太统一。但在它侧面、与它融为一体的自鸣钟楼，则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自鸣钟楼建于15世纪，二战期间遭受重创，战后重新做了修复。楼上的自鸣钟由圣徒雕像、钟盘、年历组成，每到正点象征时光消逝的小鬼准时拉响铜铃，上一层的十二圣徒便相继出现在窗口，向人们鞠躬致意。当最后一个圣徒走来现身并关闭窗口时，再上层的金鸡扇动翅膀引颈啼鸣，报时就结束了。我们来到楼前恰是下午六时，一时人潮如涌，百十人跻身向前，无不以目睹为快。据说这个精巧而奇妙的装置，是15世纪中期一位钳工制造的，至今报时准确，机关完好如初。但在当年，狠毒的郡主为了不让工匠再做出精美的报时器，竟残忍地刺瞎了匠人双眼。

在“一朝”“一夕”的光景里，看到了欧洲名城的建筑奇观。这里触目的历史遗存，有古罗马的、哥特式的，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巴洛克风格的，有古典的、现代主义的……说布拉格是欧洲历史建筑的缩影，一点不为过。已在布拉格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友人介绍：“捷克的民族史，就是一部忧患史、血泪史，千百年来它被神圣罗马帝国及其衍生的哈布斯堡王朝、奥匈帝国统治，屡屡遭受外族劫掠；你们看到的建筑，是各个历史时期的征服者在布拉格留下的统治印记和文化痕迹。”这里的建筑可不是普通的房屋，而是一座座凝固的音乐和不朽的诗雕，千百年默默守望伏尔塔瓦河，无声地告示这座城市的过往，捷克的民族史和苦难史。我油然想到厦门的外国领事馆遗址。鸦片战争以后，以英美列强为首，短短百年有18个国家在鼓浪屿公共租界建立领事馆，那片体现异域文化的历史遗存，堪称“万国建筑”“近代建筑博物馆”。2017年，包括“万国建筑”在内的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今天，国人去那里度假或是观光，触目历史遗存，是否同样能唤起对我们民族那段苦难、那份屈辱的记忆呢？

迷人的布拉格城堡

下一个访问日间隙，我从查理大桥跨过伏尔塔瓦河，参观西岸的布拉格。仅一河之隔，西岸竟兀起高陵。因为山川形险，自古这里就是拱卫捷克的要塞。公元7世纪，波希米亚王室在此建立第一座城堡，此后经历代能工巧匠和艺术家改建、装饰、完善，形成了一个占地7万多平方米、汇集各个历史时期艺术精华的城堡群。近代以前，这里是军政重地；如今，这里成为捷克元首迎接贵宾、接受邦交大使呈递国书的地方，也是捷克最热门的游览胜地。

查理大学正门

登临城堡，必看拜特申山皇家宫邸——因为近代历届总统在此办公，又称为总统府。宫邸由圣维特大教堂和大小宫殿组成，远远望去，乳黄色楼群，铁灰色教堂，浅绿的钟楼，洁白的尖顶，显得恬淡安静。近前观摩，从10世纪前到近代，各个时期的历史建筑坐落有姿，争奇斗艳。

拔地百米的圣维特大教堂是布拉格的灵魂，历史上捷克王室在此加冕，又长眠于此；更是建筑史上的奇迹，有着三转其身的历史和冠绝于世的建造周期。最初的教堂在925年由波希米亚公爵瓦茨拉夫一世建造，是一座罗马式的圆形建筑；1060年经历了二次扩建，改为长方形罗曼式（从罗马式向哥特式过渡时期建筑样式）建筑；1344年查理四世下令，在原址建造一座哥特式教堂。自那以后，历经长达近600年的精雕细琢，到1929年这座百米高的大教堂才在风雨飘摇中宣告完工。从外观看，教堂用拱柱、成尖顶，是严谨保守的哥特式，但内部装饰就华彩多了。教堂入口，鲜丽的彩色玻璃是捷克著名画家穆哈的作品，为这个千年教堂平添了现代气息。圣坛后方，是纯银打造的华丽的圣约翰之墓，墓主是18世纪保守的反宗教改革者。再后面的礼拜堂，从精致的壁画到高高的圣礼尖塔均由纯金装饰，相较于圣约翰之墓更加金碧辉煌，也更具艺术价值。

老城广场

出了大教堂，已是夕阳在山。我们意犹未尽，友人很惋惜：“你们来的时间太紧了，布拉格还有许多地方值得看。”她指着对岸：“那边的圣保罗教堂旁边，有一个文艺家的公墓，安息着历代文化名人，享有捷克肖邦之誉的斯美塔那和捷克历史上最伟大的音乐家德沃夏克就长眠在那里。”“还有你们昨天匆匆一瞥的查理大学，是北欧、中东欧第一所大学，700年来人才辈出。许多政治人物不说，杰出的科学家、文艺家都是大名鼎鼎呢！”见我们疑惑，她如数家珍：获得诺贝尔奖的校友就有爱因斯坦等五位科学家，还有西方现代派文学奠基人卡夫卡，善于抒写捷克民族精神的作家米兰昆德拉，殉道宗教改革、维护民族福祉的胡斯，国际反法西斯战士、捷克民族英雄伏契克……这些名字震惊了我们，不说伟大的爱因斯坦，也不说一代宗师卡夫卡，就说伏契克，在中国有谁没读过《绞刑架下的报告》，有谁不记得他的警示名言：“人们啊，我是爱你们的，你们要警惕呵！”

伫立城堡，眺望东岸，老城和新城华灯初上。古老的查理大学仿佛绝世高人，隐于老城广场一侧，淡入灯火阑珊处。安息着德沃夏克们的文艺家公墓，此时也无声无息，消失在暮色秋寒里。尼采曾说：“当我想以一个词来表达神秘时，我只想到了布拉格。”我想，当年尼采也曾登上城堡，晚眺神秘的布拉格城吧。否则，他的灵感从何而来呢！